华夏理财苑志宏：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历史方位、经验借鉴和政策建议

时间： 2023-05-12 04:01     

原标题：媒体视角丨华夏理财苑志宏：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历史方位、经验借鉴和政策建议

原文刊发于《中国保险资产管理》2023年第2期总46期

作  者：苑志宏  华夏理财有限责任公司总裁

华夏理财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总裁，中国保险资产管理业协会银行保险资产管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银行业协会理财业务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委员、北京资产管理协会理事会理事。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学士、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硕士、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财政学博士。2007年加入华夏银行总行，曾任华夏银行总行投资银行部副总经理、金融市场部副总经理、资产管理部副总经理、资产管理部总经理兼华夏理财有限责任公司筹备组副组长等。2020年9月起任华夏理财有限责任公司总裁。

摘要：

银行理财历经资管新规前的监管套利阶段和资管新规过渡期的转型发展阶段，已经迈入资管新规全面实施后的高质量发展阶段。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引擎是投研驱动，定位是“大众理财”，模式是资管“便利店”。从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发展的先进经验和我国银行理财发展的历史经验总结，银行理财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做到“三个坚持”，即坚持依法合规、坚持服务共同富裕和坚持服务实体经济。当前，银行理财实现高质量发展仍然面临着市价法估值、负债端不稳定、财税政策比较劣势、自身能力不足等多重挑战。下一阶段，银行理财需要在估值体系优化、养老理财试点扩大、自身能力边界拓展、份额流通机制建设、自律规范引导等多方面重点发力。

资管新规给银行理财带来颠覆性变化，银行理财底层运作逻辑重构，从过去“资金池”运作的资产经营模式转向目前“三单管理”运作的资产管理模式，银行理财回归资管本源，实现了从类存款产品到资管产品的升级跃迁。现阶段，理财机构和社会公众对全面净值化转型后银行理财的认识理解存在较为明显的不一致性。理财机构投身于全面净值化转型，加快扩充营销渠道，加大产品体系建设，加强核心投研能力建设，努力平衡好合规经营与业务发展。大多数社会公众尚停留在对银行理财保本保收益的固有认识，对银行理财的净值表现和到期收益依然有着很强的确定性诉求。2022年，两轮资本市场较大波动带给银行理财净值冲击，特别是临近年末，债券市场大幅波动带来银行理财产品净值明显回撤，引发银行理财大量集中赎回，形成了“债券价格下跌—理财净值下降—理财资金赎回—债券抛售—债券价格继续下跌”的“负反馈”效应，将上述不一致性所带来的弊端彻底显现出来。各类经济主体对银行理财的认识理解不一致对资本市场运行的稳定乃至整个金融体系运转的稳健带来了风险。因此，全面净值化转型后，统一各方对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方位的认识，深化对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规律的理解，十分必要而且非常重要。

一、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历史方位

（一）银行理财的发展历程

银行理财二十年的发展历程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特征明显的阶段。

1．资管新规出台前的监管套利阶段

这一阶段的银行理财大体可以归入“影子银行”的范畴。在负债端，银行理财与银行存款存在较强的相互替代性，是商业银行调节存款的“蓄水池”。在资产端，银行理财主要开展类信贷业务，理财资金投放是信贷资金投放规避监管的“替代品”。“资金池”运作模式为银行理财客户提供刚性兑付的本金和收益来源；同时，丰厚的利差收益也为商业银行提供了可观的利润。这一阶段，银行理财更多作为商业银行监管套利工具而存在，是商业银行重要的利润来源。作为预期收益型产品，银行理财也为客户提供了确定性的本金和收益承诺。

2．资管新规过渡期的转型发展阶段

这一阶段的银行理财统筹存量业务的整改和新业务的发展，存量的预期收益型产品和新的净值型产品并存，存量业务的压降将过去“资金池”运作的沉淀收益在这一阶段集中释放，既为商业银行贡献了可观的利润，也为新发行净值型理财产品提供了收益来源。同时，摊余成本法的广泛运用保证了新发行净值型理财产品持有期净值表现的稳定。因此在这一阶段，银行理财虽然开启了净值化转型，但是存量业务积淀利润的释放和摊余成本法估值的运用，仍然保证了新发行净值型理财产品净值的稳定和收益的确定，银行理财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抵御资本市场的冲击。

3．资管新规全面实施后的洁净发展阶段

这一阶段的银行理财完成全面净值化转型，实现洁净发展。银行理财完全遵循净值化运作规则，采取市价法估值方式，直面资本市场的冲击和大资管行业的竞争。理财产品净值波动成为常态，银行理财传统竞争优势逐渐消退，新的竞争优势尚未完全构筑。产品净值波动和破净使得银行理财的稳健属性受到了市场和客户的质疑。面对资本市场的未知波动和大资管行业的激烈竞争，新兴的银行理财子公司普遍感到“能力恐慌”。

（二）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方向

资管新规全面实施后，资管行业进入一个公平发展、充分竞争的大资管时代。各类资管机构需要清晰自身业务定位，明确自身发展方向，打造自身差异化竞争优势。银行理财可以在以下几个方向全力布局，重点发力，构筑核心竞争优势。

1．银行理财的发展引擎是投研驱动

银行理财发展引擎正在从前期的营销驱动转向当前的产品驱动。各家理财子公司营销渠道布局基本结束，发展引擎“内移”。完善产品体系，丰富产品货架，为客户提供多样化的产品选择，正成为驱动银行理财发展的新引擎。未来，随着银行理财产品线的完善，“做优产品”取代“做多产品”成为理财子公司制胜的关键。“做优产品”的核心依托是投研能力，投研能力建设将成为未来驱动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

2．银行理财的发展定位是“大众理财”

公募基金有超过一半的客户为机构投资者。经过二十余年资本市场的发展和投资者教育，公募基金客户大多具备一定的专业基础和风险承受能力，公募基金的定位是“专业理财”。保险资管客户为保险资金、养老金、企业年金等，全部为机构投资者，其“机构理财”的定位十分明确。不同于公募基金和保险资管，银行理财超过99%的客户为个人投资者，大部分通过商业银行分布在广大城乡区域的营业网点来实现对普通个人投资者的面对面服务。因此，相较于公募基金的“专业理财”定位和保险资管的“机构理财”定位，银行理财的发展定位是“大众理财”。

3．银行理财的发展模式是“便利店”模式

资管行业负债端的资金属性是其发展模式的决定因素，公募基金负债端的资金属性风险偏好较高、个性化需求较强，公募基金通常依托打造精品基金来吸引客户。保险资管负债端的资金期限较长，配置空间大，保险资管通常通过分散配置来满足客户。银行理财客户追求流动性、安全性和便捷性，风险偏好较低，对收益的要求也不高。因此银行理财负债端的属性决定了其不能走诸如公募基金的“精品店”模式和保险资管的“百货店”模式，银行理财更适合走提供标准化理财产品、便捷化理财服务的“便利店”模式。

二、银行理财发展的经验借鉴

（一）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经验借鉴

近年来，全球资本市场的强劲表现推动资管行业蓬勃发展。据第三方研究机构数据，2020年，全球资管行业整体规模达到73万亿美元，占同期全球银行业总资产规模的比重超过41%，其中，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已经成为全球资管行业大版图中十分重要的一块拼图。从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的发展经验来看，主要有以下几点经验值得我国银行理财子公司发展借鉴。

1．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发展依托母行

在服务机构客户为主的资产管理业务（AM）和服务私人银行客户为主的财富管理业务（WM）两条发展路径上，摩根大通资管坚定地选择了利用母行客户优势重点拓展面向私人银行客户的财富管理业务，成就了其高达3万亿美元的全球顶级资管机构地位。瑞银资管的母行瑞银集团是美国之外全球最大的财富管理机构之一，其整体财富管理规模超过3万亿美元，瑞银资管充分利用母行财富客户资源优势，其有大约1/3管理规模来自瑞银集团的财富管理客户。

2．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另类投资优势显著

海外银行系资管机构通常拥有强大的另类资产投资能力，能够为其提供差异化收益。摩根大通资管在对冲基金、私募股权、私募债权、基础设施、房地产等另类资产投资领域拥有领先的优势。由于另类资产管理通常较股票、债券等标准化资产难度高，管理费率相应也更高，因此摩根大通资管盈利能力十分强劲，摩根大通资管业务收入是母行摩根大通银行非息收入的第一大来源，大约占到母行全部非息收入的1/3，帮助其母行ROE水平超越美国银行、富国银行、花旗银行等竞争对手。

（二）我国银行理财发展的历史经验

二十年来，我国银行理财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灿烂成就，社会公众对银行理财普遍认可。银行理财持续作为我国规模最大的资管产品之一，多年来每年为投资者创造近万亿元的稳健收益。总结起来，银行理财的成功发展经验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坚持绝对收益目标

区别于公募基金的相对收益目标，银行理财坚持为客户创造绝对收益，实现管理人利益与客户利益的高度一致。资管新规以来，银行理财每年为投资者创造近万亿元投资收益，实现了绝对收益目标，赢得了客户信任。

2．注重客户投资体验

相较其他资管产品，银行理财结构清晰、运作稳健、产品净值波动相对较小，能够为客户提供面对面的全过程陪伴服务，客户持有体验较好。银行理财通过面对面服务，高效满足了客户理财服务需求，成功应对了特定时点的舆情关注和客诉纠纷，保持了较高的市场认可度和客户忠诚度。

3．发挥体系化运作优势

相较其他资管产品，银行理财立足庞大的商业银行体系，实现了销售渠道、产品创设、资产获取、投资运作、风险管控、金融科技等业务领域的系统集成，形成了发展合力。在负债端，母行渠道是各家银行理财子公司营销的基本盘，贡献了主要的资产管理规模。在资产端，母行优质的资产获取能力为银行理财提供了优质的非标资产供应和差异化的收益来源。

三、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举措

（一）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

银行理财作为我国存续规模最大的资管产品之一，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金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不仅是我国资管行业高质量发展的主要承载，也是我国金融体系乃至经济社会整体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实现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必须坚持做到以下几点：

1．坚持依法合规经营底线

银行理财坚持依法合规经营是实现稳健经营的前提，是保障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基础。银行理财是牌照经营行业，更是攸关公众利益的特殊行业。坚持依法合规经营能够保证银行理财发展契合公众利益，防范重大风险。

2．坚持服务共同富裕

银行理财坚持服务居民财富保值增值，为居民提供绝对收益，是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初心。银行理财坚持金融工作的人民性，必须站稳人民立场，满足人民财富管理需求，提供人民财富管理收益，帮助人民实现美好生活愿望。

3．坚持服务实体经济

银行理财坚持服务实体经济，为实体经济提供直接融资、长期融资，是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使命。银行理财坚持金融工作的政治性，必须立足金融服务实体经济，以自身的高质量发展促进实体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在实体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中不断夯实自身高质量发展的基础。

（二）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面临的挑战

当前，银行理财实现高质量发展还面临着一些挑战，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1．全面实施市价法估值带来净值波动

全面净值化转型后，银行理财估值方法由摊余成本法全面切换至市价法，理财产品净值跟随资本市场波动，大幅降低了客户的理财产品持有体验，明显制约了银行理财服务居民财富保值增值的能力。同时，在极端情况下，资本市场波动和理财产品净值波动形成共振，可能导致系统性金融风险。

2．负债端不稳定性带来配置受限

银行理财客户粘性较弱，客户再投资成本低。目前，2个月以内的高频定开理财产品占比超过50%。封闭式理财产品期限普遍较短，中低及以下风险等级理财产品占比近90%。当市场受到不利因素冲击时，客户往往快速赎回银行理财。银行理财负债端的不稳定性决定其难以为实体经济提供长期资金，特别是为创新经济提供“耐心资本”。

3．财税政策存在劣势

相较公募基金，银行理财在产品运作层面增值税和所得税方面存在明显劣势。同时，投资者购买银行理财和公募基金在个人所得纳税方面也存在政策差异，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银行理财的高质量发展。

4．自身能力不足

作为中国特色金融体系改革发展的最新成果，第一家银行理财子公司成立于2019年，与拥有几十年发展历程的公募基金和保险资管相比，银行理财子公司是一类新兴的资管机构，普遍处于能力建设阶段。目前，银行理财子公司在核心投研能力上与成熟资管机构仍有明显差距，特别是在权益投研能力建设方面，一定程度上制约了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

（三）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建议

当前，银行理财实现高质量发展，不仅需要银行理财子公司加强自身能力机制建设，在很大程度上还需要外部政策支持。

1．优化银行理财估值体系

探索契合银行理财业务特征的估值体系，借鉴养老目标基金和养老理财的成功实践，适度引入收益平滑机制，在银行理财期间收益超过业绩基准的阶段，计提超额业绩部分；在银行理财期间收益低于业绩基准的阶段，释放超额业绩部分，削峰填谷，提升银行理财净值的稳定性。同时，允许银行理财将通过合同现金流量测试的底层金融资产采用摊余成本法估值，提高银行理财净值表现的稳定性。

2．扩大养老理财试点

建议进一步扩大养老理财试点范围，让更多银行理财子公司通过参与养老理财业务共同推动养老理财和个人养老金业务的高质量发展，丰富居民养老金融产品供应。同时，可以帮助银行理财引入更多长期资金，推动银行理财整体久期延长，培育市场形成长期投资、价值投资的正确投资理念。

3．拓展银行理财能力边界

推动银行理财拓展投资策略，支持银行理财获取外汇和衍生品业务资质，提升策略丰富度，增强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同时，出台政策鼓励银行理财子公司加大投研体系和金融科技体系等核心能力建设投入，帮助理财子公司快速提升行业竞争能力。

4．探索构建理财份额流通机制

探索建立银行理财份额转让机制，提升流动性。目前，银行理财仅有一级发行市场，缺乏二级流通市场。建立银行理财份额转让机制，可以有效提升银行理财的认可度，推动长久期封闭式理财产品的发行，延长银行理财产品的久期，为实体经济特别是创新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更多“耐心资本”。

5．加强行业自律规范引导

行业自律和行政监管、自我约束一道构成银行理财高质量发展的基石。当前，在两方面加强行业自律有助于提升银行理财稳健发展能力：一方面，在负债端银行理财产品业绩比较基准的制定发布方面，加强行业自律，促进各家理财机构理性客观制定业绩比较基准，有助于保持银行理财后期投资运作的稳健，消除潜在客诉隐患，维护行业良好市场形象。另一方面，在资产端银行理财产品的资产创设方面，加强行业自律，避免恶性竞争，能够有效防范底层资产定价风险和信用风险，保证银行理财产品运作稳健。